一大早,柴府门前便聚满了人,虽没有消息传出,但百姓们也不是瞎子,毕竟那么大一口棺材从柴家大门抬出来。而且,那棺材上还挂着红绫,一看就是那传闻中的方玉婷又来结阴亲了。
安盛平端坐在马上,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,疲惫之中又带着一丝欣慰。
昨晚的行动虽然不算成功,但也不是毫无收获。至少,宋慈已大致推测出那“女鬼”杀人挖心的缘由,也了解到了这几起连环命案中的细节。而且天还未亮,他便先行了一步,说是要去打探一些事情。安盛平相信,宋慈一定是已经有了头绪,大致推断出了那幕后主使的身份。
至于徐大人,他去追那“女鬼”,至今未返。但是以他的身手,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,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线索,所以才耽误了时辰。
总之,无论对谁来说,昨晚都是个不眠之夜。
尤其是安广……
安盛平这么想着,转头看了看身侧。
安广昨夜去跟踪那几个抬棺材的人。安盛平、安广、徐延朔三人,尤以安广的轻功最好,而那四人竟能抬着如此沉的棺材从墙外飞进来,那便证明这几人的轻功一定很是了得。
之前,按照宋慈给出的线索,他们也曾追查过。
原来在某些地方有一种葬式叫“悬棺”,即人死后,将棺材放入悬崖峭壁上天然的或是人造的石洞之内。这种独特的葬式对抬棺人的要求极高,不仅要力大无穷,还要有敏捷的身手。
再说那棺材本身,用的是上好的乌木,而且花纹和那方玉婷的棺材所用的花纹是一致的。
这种花纹虽在十年前风靡一时,但时过境迁,如今早就无人沿用,所以想要找到雕刻这种花纹的工匠并不是难事。
想那幕后主使即便胆子再大,也不会在长乐乡本地找人来做这手艺。于是他们安排了大批人手去附近的几个村寻找,近日,他们终于找到了那棺材的来源……
在离长乐乡足足有七十多里地远的一个小镇上,有人订了七口一模一样的棺材。只是后来那工匠不小心雕坏了一块板子,最后只给了对方六口这样的棺材。对方出手阔绰,也没有表明身份,所以这条线索算是断了。
至于那六口棺材是何时,又是如何进了长乐乡,安盛平翻遍了几个城门的出入记载,觉得有几人可疑,但因为时隔久远,那几个可疑之人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联系,所以落了个无从查证的结果。
“少主……”安广垂着眼帘,神情之中带着几分自责,“属下办事不周,还请少主责罚!”
昨晚,他负责去追踪那几个抬棺人,跟着他们去看看有没有接头人,可谁曾想走到半路,竟被那为首之人发现了。
安广的功夫着实要比那人好上许多,而除他之外,其余三人只敢在旁远远看着。
原本安广见已经暴露了身份,倒不如直接将这几人拿下,一并带回去审问。可没料到那为首之人竟如此狠绝,见打不过他便反手一掌,拍了其中一个抬棺人的天灵盖,生生将那人拍死了。
安广愣神的一瞬间,另外两人也遭了毒手,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。一人被刺中了喉部,当场身亡,另一人被他斩断了一只手臂,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。
安广原以为他杀了三人,会拼了命地脱逃,可那人不等安广上来拿他,便颓然倒地,像是中了毒。那掀起的面具下,一张狰狞的国字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,不一会儿便断了气,一股黑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。安广猜测,他是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药。
江湖中,有不少杀手、死士都会在接受任务前在牙齿中藏下裹着毒液的药丸。好比那靠杀人为营生的迎风阁,组织里的人一旦被擒,便会咬碎那药丸,自行了断。
“这也不是你的过失,不必自责。”安盛平非但没有怪罪,反而安慰道,“再说,不是还抓回了一个嫌犯嘛,待到他伤势好些,兴许能问出点什么。”
那被斩断手臂之人倒是没死,不过因为失血过多,已经丧失了意识。安广抬着鲜血淋漓的他赶回了董府,找了长乐乡最好的大夫来医治。
目前那人没了生命安危,只是太过虚弱,要暂时修养一段日子才能有所好转。
不过,兴许是怕那几个抬棺人会泄露消息,那幕后主使早已割断了他们的舌头,所以能问出消息的希望也很渺茫。
安盛平叹了口气,愈发觉得那幕后主使是个心狠手辣且善于笼络人心的家伙。
正想着,突然一道黑影凌空而来,落在了他的面前。
安盛平胯下的黑马一惊,吓得连退几步,若不是他双腿用力夹住,怕是已被它甩落在地。
待到那黑衣人站起了身,他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。
那人一脸凝重,正是徐延朔。
“公子……”他双手抱拳,微微一揖,原本有话想说,但此时此地,并不适合开口,只得摇了摇头。
安盛平自然明白他的顾虑,也没追问,只随口道了一句,“徐大人辛苦了。”
赵东林原本就跟在一旁,见状连忙牵了马迎上来,将缰绳递到了徐延朔手中。
徐延朔接过马缰,微微颔首,然后翻身上了马背。
三人心中各怀心事,一路上,倒是出奇地安静。此时正是清晨时分,路上行人不多,但也无需赶时间,因此他们三人都未着急赶路。又拐过一个巷口,马匹行至一高楼处,远远地,便传来一阵浓浓的脂粉味和酒香。
安盛平不经意间抬起头,这才发现,不知不觉间,他们已走到了芙蓉阁的大门外。
此时天色已亮,那夜间璀璨如星的灯火已尽数熄灭。门前拉客的姑娘们也都没了踪影,只剩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在打扫昨夜狂欢后的狼藉。
芙蓉阁的大门敞开,陆陆续续有几位公子和老爷走出,他们或是被姑娘搀扶着,或是独自踉跄着,但都喝得醉醺醺,带着一身酒气。不过从他们脸上带着的表情来看,显然昨夜都玩得十分尽兴。
安盛平勒住缰绳,险些撞倒一个一脸疲惫的醉汉,他端坐于马上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宋公子?”
身侧的安广一声低呼,他顺着安广的视线望去,便瞧见那芙蓉阁中走出一人。
和那些疲累的客人们不同,宋慈穿着件赭红色的长衫,正是那喜服的内衬,只是脱了那大红的外套,免得太过招摇。他虽也是一夜未眠,却神采奕奕,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,挺拔的身形立于晨光之中,竟叫人有些挪不开眼。
宋慈同样看到了马上的那三人,他朝着安盛平轻轻一笑,而后像是告辞,转过身冲着芙蓉阁的二楼行了个礼。
徐延朔眼尖,注意到那二层的阁楼里闪过一个火红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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